【叛民空間踏查之一】瑠公圳非列管眷村與溪州部落
說在前頭
今年書展買了公共冊所出版,台大城鄉所王志弘老師主編的《叛民城市:台北暗黑旅誌》,而剛好這學期修習了空間理論的課程,在對「空間」這個概念充滿不確定的情況下翻讀了這本書。不過閱讀的過程其實充滿不耐,因為這不是本適合在冷氣房裡愜意閱讀的書籍:儘管可能略帶嘲弄的將叛民地景規劃成旅行地圖,但若要和裏頭的介紹文字真正產生關聯,只有實地走訪。
試想,儘管我是台北的異鄉人,對其中的多數空間仍耳熟能詳,而只要掌握了「叛民」的概念,搭配目錄上羅列的地景名稱,這本書其實就結束了。不過,空間或地景從人文科學的角度來看,都不是一個透明抽象的虛空,而是人事物實際生活的場所,因此訴諸了地圖的形式,不論是否嘲弄,本質上都是一本鼓動實踐之書。
那什麼是叛民?王志弘的序裡提到兩種指涉:「首先,叛民是指投身於各種對抗體制的抗爭組織或反抗活動的人民......其次,叛民也是與主流都市地景想像格格不入,受到歧視、排除與汙名的群體或事物。」從這些非主流的叛民地景,不管抗爭的場地(天馬茶房、鄭南榕基金會)或者實際生活的空間(如本篇探索的眷村與部落),我們能夠在官方或旅遊業,更甚而是日常生活之外,深入理解這座城市。
這點無疑呼應了我在制縣地圖一篇裡談到的陌生感:什麼叫真正認識台北?在這裡生活?走訪幾個必去的景點,或者能將巷弄美食倒背如流?對我來說,今天這種回歸最基本踏查方式(腳踏車與步行)地理解同一個城市空間裡的多種生活型態,讓我好像得以稍微大聲點說,我在新店居住了一年多。
瑠公圳非列管眷村
講到瑠公圳,大家可能都先想到台大側門的瑠公圳紀念碑。但實際上,那應該是霧裡薛圳,是事後才被瑠公圳整併。瑠公圳主幹線末端大概只到公館圓環,而一路幾乎可沿捷運新店線一路溯源到碧潭。
那什麼是非列管眷村?它的歷史背景大抵是國民黨來台後因沒有足夠的空間安置軍民,所以默許他們在軍營周圍自行建造房屋。本質上雖然違法,但政府基於歷史緣由仍發給門牌號碼,供給水電。這個危險的恐怖平衡到了現任政府要大刀改革時,就出現了拒遷的抗爭。
如果從官方給出的整治前後對照圖來看,的確改善了本來紊亂的狀態,但是否居民都獲得了妥善的安置,以及設置了這樣的親水設施後,到底有沒有達成預期的效益?沿著圳道大概立有四五處說明牌,解釋著碧潭與瑠公圳的關聯、比對著施工前後的對照,或是大大的「瑠公圳」三字,但最讓我覺得刺眼的是圳道規劃配置的說明文字:「將圳渠的負面性空間轉換為正面性開放綠帶生活空間,提升生活品質及活絡周邊商業發展。」這裡的負面性指的應是在圳道功能廢棄後變成廢水溝的狀況,但仍是去脈絡的解讀。
因為去程走的是右岸,回程才看到反破遷的抗議痕跡。
翻閱《叛民城市》,可以看見反迫遷的一種基本運作方式:除了奠基於歷史原因與居住事實外,游擊戰式的尋找當地的特色建築或自然景觀,爭取相關部會認可以強化保存之必要。這裡被列管為珍貴樹木的樟樹應是其中一例。不過才幾日前,二審才宣判陳罔市阿嬤敗訴。雖然阿嬤的外孫女表示會繼續上訴,但這種見招拆招的抗爭策略究竟能維持多久?除去司法程序的曠日費時,身邊友人的離去、社會大眾的不諒解(「因為補償金額不夠才繼續耗著」,或者法官的「又不是沒辦法找到其他住處」)才是這個程序真正令人心寒的地方。
有興趣者可以參考他們的臉書專頁:
除居民的安置問題外,另一個開發的重點是觀光收益。那究竟親水圳道開發之後是否有達成預期的效果?沿著這個社區往源頭走依序會看到這些景觀:
如果看不清楚圳道的水質,你可以再靠近一點:
再往上游走。
底下這篇網誌對瑠公圳在新店段的考察更為詳盡,同時也可以比對這段水圳在兩年間除了植物增生外,並無太大差別。
根據沿岸的看板,上次有政府的公開活動已是 2010 剛落成後,這八年間無人聞問。想到柯文哲在〈一日市長幕僚〉裡說大家只要做會剪綵的工程,就有點不勝唏噓。
我在那裏的一個小時多,也許因為是平日下午,身邊沒有其他遊人。不過客觀來說,若不是為了考察歷史遺跡,誰會特地到這裡來一趟呢?到最後獲利的,會不是只是因整治後而房價上升的地主與建商?
觀光客轉場
下一個預計踏查的地方是位在碧潭另一邊的阿美族溪州部落。我沿河岸走回停車處,經過碧潭大橋時實在被迎面而來的壯闊震懾住,除了 My God 外喊不出其他字句。景物的豁然開朗,搭配向著太陽與風騎去,實在太快意了。
溪洲部落
不知道新北市裡有個阿美族聚落?那你應該聽過馬英九當年「我把你當人看」的失言風波。
因為反迫遷而為人所知的溪洲部落,入口其實相當親民,就在溪洲公園的盡頭。不過多少人會走進去,或甚至意識到這裡有一群和我們不一樣的人呢?
說是這樣說,但真正要走進部落卻讓我十分緊張。在瑠公圳附近還好,但要打掛著「溪洲部落」的大門走過,感覺是真正闖入了他人的生活中。我一直在門口徘徊,直到看有其他類似遊客或過路人經過,才在原本兩個住民不留意時走進部落。
走進部落彷彿走進一個異世界,那些我所熟悉的生活習慣與節奏在這裡完全不適用。有些人坐在門口閒聊,開始做菜的媽媽用傳統的卡拉 OK 機播音樂,大家都不是很趕時間,對我這個明顯的外來人也用饒富意味的眼神看待。我察覺他們的好奇,不停步地往前走到部落盡頭。
走到高處,看到一個正在興建中的阿美族生活文化園區。書上說政府承諾居民以「自力造屋」的方式興建,但搭配報導與現場的施工說明,感覺居民只提供意見,建造仍是外包。
但對我來說,更根本的問題是,這樣的生活園區意義何在?同樣根據報導(https://udn.com/news/story/7323/2812210),政府預計結合周遭的運動公園等,以觀光來提升原住民的生活與經濟狀況。聽起來很不錯吧?但這是不是代表,在這個他們所生活的地方,因為被官方收編成觀光景點,他們必須扮演我們對於原住民的印象,想方設法弄些更傳統的東西來吸引消費者,而不能在自己的部落裡做自己?再者,為什麼好像只能仰賴觀光?不管是前面的瑠公圳眷村或原民生活園區,或甚至打開 Google 地圖在某個地區開始放大,都會看見一些不明所以的觀光景點,好像我們只能依賴觀光來拼轉型。的確,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方法,但真的只有把自己變成觀賞物一途嗎?我對此還是存疑的。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反開發的人,不過到底是不是有意義的開發?這總不至於做了才知道。